箫聿

豢养

(BGM: https://www.xiami.com/song/391564)


01 夜餐



难以想象人的免疫系统抵御不了背叛，止痛片也无法缓解。于礼和靠着墙根想走去药店，忽然发现夜晚让他像个诗人。

药店正在打烊，鼻子上有雀斑的年轻店员走出来问他是否需要买药。于礼和问有止痛片吗，那个店员笑着推推眼镜，露出她掉了半截色的红指甲，答道有。于礼和抖抖索索在口袋里摸索香烟，忽然想起来并不用买。

他在掉头欲走的时候终于摸到一个半瘪的烟盒，也是在那时看到了古向阳。后者正在隔壁买一杯鸳鸯奶茶，扭头问于礼和有没有零钱。那人比于礼和高大半个头，戴塑料黑框镜，外套挽到手肘，露出青绿的纹身。

眼镜和纹身是很性感的搭配，于礼和羡慕地看着，好像看到十七岁追逐新潮的自己。他掏光口袋只翻出三枚硬币，甚至忘记自己刚刚是要抽烟。古向阳接过他的硬币，笑着谢谢，说请他吃夜宵，却没有和他的指头有任何接触。

于礼和低下头，默默攥紧了烟盒，觉得自己需要一场宿醉。


* * *


于礼和要来两瓶啤酒和一瓶葡萄酒，不很昂贵的排挡下货，比不得他往日的应酬或家藏。但此刻他很高兴，因为他听说粮食酒和果酒同饮容易醉。

古向阳还是吸着他的鸳鸯奶茶，皱着眉头，不时看着腕上手表。

“你为什么喝鸳鸯奶茶？”古向阳看起来并不像常喝鸳鸯奶茶的样子；于礼和坚信他不该对着奶茶皱眉头，除非店家用奶茶粉冒充。他想自己有点醉了。

“我女朋友喜欢喝。”古向阳好像听到对方腹诽，舒展开了眉毛，温柔地看着他，“我想尝尝有多好喝。”

“涩，”于礼和长长吸了一口手里的烟，长到好像在描绘这个滋味的程度。“和酒一样涩。”他喜欢吃甜的；他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不喜欢甜的。

一般人这时候会劝于礼和少喝点，比如已经离开他的太太，和已经离开他的朋友。但古向阳不像一般人，他微微笑着，看桌对面渐渐空瓶，空瓶再被浑浊的路灯光填满。

当啤酒还剩半瓶的时候于礼和倒在了油腻的排挡餐桌上，对着古向阳露出柔软卷发里的发旋。古向阳喝掉最后一口鸳鸯奶茶，从于礼和两指间轻轻抽出第十三根烟头，那烟灰已经很长一截。他把它们弹到奶茶杯上，再用余烬将塑料封膜烧穿。


* * *


每当他想到血腥，心底便涌上温柔。血液是很温暖的东西，令古向阳感到安全。人的躯体也给予他安全，活着的，安静的，扑扑跳动的。就如他正抱着的这具。

他有很多假身份，为了逃避追捕，每周换一个是必修课，在一个城市留下过多痕迹，他就离开。香港已到了该从他记事簿上划掉的时刻。

前台服务生揉着倦眼，看也懒得看他，抽出一份价目表拍在大理石台面上，告诉他只有最后一间大床房。他说好的。陌生的表象或是温柔。

于礼和比他看起来微微肉感的身材要轻一点，睡着时眉毛、睫毛皆垂着，像受了什么委屈。他穿着有巨大垫肩的西服，比他近日蹲点那家银行的经理还要滑稽夸张。古向阳把他放到床上，忽然下陷的软垫发出暧昧的嘎吱声响。于礼和嘟囔了一句，额头似乎渗出薄汗。

古向阳坐到唯一一把椅子上，忽然发现自己很饿，在刚刚陪这个陌生人喝酒的一个半小时内，他什么也没吃。他想打电话叫一份随便什么食物，想到那服务生的样子，遂又作罢。

很奇异地，他没有烦躁或沮丧，倒是于礼和猛一个翻身唤回了他：床上的中年男人好像有点难受，可起码醉后没有呕吐也没有聒噪。古向阳厌恶聒噪。

古向阳走过去把人翻正，并解开他的领带和两颗衬衣扣子，最后为他脱掉皮鞋。于礼和的呼吸均匀起来。他凑上去摸他衣袋内的烟，对方的胸口在他眼前缓缓起伏。

古向阳跌坐回那把椅子。他不知道该想下周计划的最后一票抢劫，还是于礼和下巴上浅浅的沟。但他知道自己忘了点烟，以及还有两个半钟头天就要亮。